明月入我牗

瓮余残酒,膝有横琴。

【靖苏】猛虎行 01

猛虎行

 
 在队友的敦促下开了个坑,中长篇,剧情向。

 梅长苏提携玉龙为君战,萧景琰亲挽银河宏图展。  
  

~

 

一只燕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了过去,窄窄的翅尖艰难地划过淤滞的云,也不知它的羽衣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总归没看出光泽来,许是没有太阳罢。只能看见一团灰色缓缓缩成一个点影,俄顷融在青色的天边,搅起一阵风,一卷云,一笔漠漠昏黑。

是一只孤燕。

飞流揉了揉眼睛,那影子便从天际溜走了,风声凝结在空气里。

他又仰头望一会,没看到其它燕的踪迹,只几片枯叶从头顶心簌簌飘下来。飞流觉得无聊,马步也不扎了,一下子挎了身,顺势便蹲坐下来,眸子追随落叶,胶着于身前的曲曲浮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往下游挪了几步,伸手等着捞那叶子。

叶子没动,也不打转,层层叠在落势被截断的地方。

再探头去看,才发现那条小溪不知何时已结起了冰,薄薄一层,映着飞流稚嫩的脸,绰绰然,还有几丝几缕墨线似的影,辨不清是飞流散落的发,还是冰下袅袅的水草。

 


梅长苏打了个寒战,不由将手炉又拢紧了一些,掌心摩挲,枯瘦指端装似心不在焉地描摹布套下的鎏金镂纹。远远看见飞流蹲在河边,摇头晃脑不知在干什么,长长的马尾一愣愣晃着,梅长苏唇边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揪了许久的眉头终于松了些,他瞥了眼对面的人,终于决意打破沉默。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啊。”

换来一声冷哼。意料之中。

那人仿佛还嫌态度表达得不够明显,猛地扭头,大家考学似的研究起檐角的垂铃,犹嫌不满,一甩头发,青丝洒落肩头,恣意潇洒得紧。

落在梅长苏眼里却是乌糟糟一片,哪里有什么美感可言。心画心声虽如此,嘴上却不好撂狠话,略略饰伪,轻飘飘扔过去两个字,“夸浮”。

“夸浮?你说我夸浮?”

啪,捏在蔺晨手里的扇骨发出脆响。只见扇面一收,剑眉一横。果然是一点就着。

梅长苏挑眉,见蔺晨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面色煞是难看,却久久无言反驳,一副气急的样子。梅长苏倒是不急,悠悠托起面前的青釉点褐彩茶托,对着茶盏呵了口气,垂首刚要品,却听到蔺晨难得沉声,连带着少了几分玩世不恭,“谁把输赢局上夸,谁又惜逝忽若浮。这人心,最是难嗅呐。”

梅长苏的手微微颤抖,温热的茶水在盏中荡出一圈涟漪,终究是溢了出来,淌过梅子青的古瓷盏壁,冰凉冰凉的。叹一口气,他重重将茶托连带茶盏放回案上。

“圆得如此蹩脚,还不如不圆。”

“蹩脚吗,我没觉得。我倒觉得自己圆得……直戳要害。”

“蔺晨。”

“还叫我做甚?横竖你是不奉医者嘱,也不听友人劝的。”

梅长苏哑然。

“我之前好话说尽都拦不住你服冰续丹去北境找死,现在说句难听的还不行了?你惦记太子殿下惦记家国社稷惦记黎明苍生怎么就不知道惦记惦记我啊,得,活该我只是个蒙古大夫,你也不用顾及我的心情”,蔺晨越说越气,手里的折扇一下下砸着几案,噼啪作响。

梅长苏忙探手止住他的动作,“行行行,随你怎么诛我心,但求你别蹂躏这扇子了,若是砸坏了,怕又要怪在我头上。”

蔺晨还真住了手,大梦方醒似的瞅着手里的折扇,安慰地拍了拍,方才抬眼去瞪梅长苏,“我是为了钟柬之誊在扇面上的那句‘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至于你,我还是要骂的。”

梅长苏苦笑一声,“道理我都与你说了。我做了十三年梅长苏了,这十三年,我每时每刻都是行在冰面上,要与世人对抗,又担心一步不慎被弱水所覆,直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下我终于能真正做回我自己,再不必于阴谋与本心间挣扎了,这样难道不好吗?”

“呵,”蔺晨斜睨他一眼,“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不如金山去,清风半帆耳。你要做回自己,隐于庙堂隐于山野岂不都能达成,偏偏要走最艰难的路,你方才也说了,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你怎么不再想想,今年的北境该是何等严霜肃杀!”

“怎么没想过。但大渝铁骑如今直冲晋北锁钥,战势危急。我这么多年殚心竭虑要昭雪旧案,为的就是激浊扬清,还大梁一个河清海晏,眼下国中遭难,我又怎能束手旁观。若说要怨,时也,命也罢了。”

“你莫用志匡世难压我,”蔺晨不忿,“你执意领军北境真的只是迫于时势忠于本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梅长苏猛地倾身扯住蔺晨的腕,蔺晨一惊,随着梅长苏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来人不知何时已行至院内,垂首正和飞流说着什么,一袭褚红色鎏金绣袍苕苕而立。

 


萧景琰一出养心殿便往苏宅而来,先前与梅长苏约定了要见一见他的大夫,看他的身子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甫一进府,就有仆役来迎,说要通报。萧景琰摆手,全给摒退了。通什么报,难道还要让那人出来候驾不成,梅长苏大概不觉得有什么,萧景琰面上却挂不住。他信步入内,本想直接去平日里同梅长苏议事的北堂,一眼看到飞流那孩子蹲在河边,闹出哗啦啦一片噪。

步伐一顿,萧景琰索性走将过去。

“你在做什么?”

“水牛!冰!”

萧景琰垂首,看见飞流手里掬着一捧刚从河里挖出来的冰,掌心热度一捂,立马融成几块冰渣,淅沥沥从指缝里渗下来,在地上糊出一片草上霜泥。

“飞流喜欢冰?”萧景琰换上一副笑容,缓下声。

“不喜欢。”

“那为什么还捧着它?”

“冷。化了,不冷。”

萧景琰眉头一皱,弯下身用手掌包住飞流的手,又湿又凉,他捂紧了些,把寒意驱走大半,这才低低开口,“你苏哥哥觉得冷吗?”

飞流拧着脸看他,半晌才道,“不冷。”

萧景琰绷紧的脸舒展了,就像冰消雪化,飞流想。

“你接着玩,我去找你苏哥哥。”

一身褚红复又站起,萧景琰回首,正看到熟悉的白色素衣懒懒坐在北堂门廊之下。登时噙出一个笑容,脚下步履生风。

 


“小殊!”

人还未近身,这声唤就落进了梅长苏的心里。他恋恋不舍地抽出贪恋手炉的手,冲萧景琰挥了一挥。

萧景琰跨出几步,站定搓了搓手心,这才一把捉了梅长苏的腕子,抢白道,“不准行礼。”

“我本来就没想。”

顿了顿,开口,“你又去养心殿了?”

萧景琰应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梅长苏明白了大半,不再接话,笑着看萧景琰把自己的手仔细掩进衣袂里。

蔺晨翻了个白眼。

梅长苏轻咳一声,示意萧景琰,“这便是琅琊阁少阁主,蔺晨。”

闻言,萧景琰看向一旁枯坐之人,细细打量,水色长衫绣了绿竹暗纹,一头乌发用玉簪一挽,泼墨似的泻在肩背。的确有几分仙风道骨,萧景琰想着,心下一凛,毕恭毕敬地向蔺晨施了一礼。“在下萧景琰,久闻琅琊阁之名。”

蔺晨嗯了一声,等着萧景琰的下文。

萧景琰维持着施礼的姿势,却是在等蔺晨的下文。

嗯?蔺晨扬了扬眉,就一句久闻琅琊阁之名便没了?怎么也不恭维恭维我这少阁主颜如蕣华,美目淑貌,才秀藻朗,如玉之莹呐……

见萧景琰面上几分尴尬,梅长苏使劲给蔺晨使眼色。

我们说好的。他看懂了梅长苏的口型。蔺晨于是又翻了个白眼。

这才咬牙道,“殿下不必客气。”

萧景琰叹出一口气,挨着梅长苏坐在了蔺晨对面。刚坐定,他便按耐不住心头疑窦,“蔺先生,小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真的能领军去北境?”

蔺晨不曾想萧景琰那么快就挑明来意,心里可还是梗着道沟壑,遂没好气地说,“能啊,死不了。”

萧景琰一愣。梅长苏却笑了,顺手取了一副茶托茶盏递到萧景琰面前,又施施然拿起一旁的黑釉鸡首壶,替他斟了一盏茶,黑眸安抚地看向萧景琰。“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多想。”语罢深深望了蔺晨一眼。

蔺晨回了个灿烂的笑,扇面一展,腕子一摇,唤来轻风徐然,吹开茶香曳曳。

萧景琰定下心,目光灼灼地看向蔺晨,“小殊告诉我,先生已为他制得天下奇药,可以治好他的火寒之毒。”

“我是制得了奇药,名叫冰续丹。”但我没承认冰续丹能解他的火寒之毒,医者从不诓人,谅你以后也赖不到我身上。如此思忖,蔺晨敛下眼底情绪,笑意不减,从阔袖中摸出一个酸枝木雕花瓶子,塞子一拔,一颗莹白药丸滚落在他的手心。

“喏。”

萧景琰倾身去看蔺晨伸向前的掌,浑圆的玉珠泛着青色的光泽,打量片刻,不由握紧了拳。

“先生确定这药……”

“殿下这是什么话,我琅琊阁的判断还能有错?”

“我并非质疑先生的判断,我只是担心小殊——”

“所以你还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

梅长苏在边上默默看着他俩一来一去,突然轻笑出声,两指一伸便夹住了冰续丹,茶一就,头一仰,旋即就将冰续丹吞入腹中。

萧景琰睁大一双眼,看着梅长苏的喉结动了动,这就将药服下了。那人的笑颜对上他尤在愣怔的眸子,茶盏勾在他纤长的指尖,潇洒地冲他一倾,盏中茶已尽,他看得分明。

“我可盼着蔺大公子这奇药的功效,恢复我的气力,让我却贼虏,率宾归王。”

蔺晨拿扇掩了大半副面孔,默默不语。

率兵归王,遐迩一体。简简单单几个字掷在萧景琰心里,掷在担起江山的未来天子心里。他握拳的手松了一松,又捏得更紧,他屏息去看梅长苏的侧脸,那面容是焕发的,那眸子是煜煜的。此时的梅长苏似是终于回归了自己,不再低眉作势,也不必谣诼偏工,明明白白剖开一颗赤子心。

萧景琰忽觉浑身一轻,像有股热流游走在他的筋骨间,连带着伏案多日的僵硬脊背也舒展了几分,下一瞬,他的黑眸便对上梅长苏疏朗的眉眼,鬼使神差般的,他探手抚上那神采飞扬。

梅长苏一惊,眨了眨眼,睫毛轻颤着扫过萧景琰覆着薄茧的掌心。

“你这样盯我做甚,还怕我服下冰续丹后长毛不成。”

萧景琰倏地垂下了手。

梅长苏略一思索,自知情况不对,也不作声。

“……你只告诉我火寒毒让你容貌大改自此落下寒疾,为什么不告诉我具体情形?当日那个野兽,你的副将聂锋,他中的……”

萧景琰心下忿然,话到一半再难成句。

“景琰……”梅长苏叹了口气,“看来静姨都告诉你了。”

萧景琰也不接话,自顾自道,“只恨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你——”

“你我虽然相隔万里,但从来都是同心同德的,揣的一点灵犀,天涯也是咫尺。”

萧景琰咽下未说出口的话,望向那人亮晶晶的眸子,看到梅长苏眼底浸满自豪与笃信,末了,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轻笑出声,“就你善辞令。”

“我素来比你善辞令啊。”梅长苏揶揄道。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梅长苏面上微赧,抬眼往蔺晨的方向瞥了一眼,却看到蔺晨不知何时拿扇子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扇面上“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八个大字依旧遒劲。

似乎觉出了梅长苏的视线,蔺晨终于移下了扇子,见两人在各自的位子上坐得还算端正,这才又翻了个白眼。

“说完了?”

“说完了。”萧景琰答。

“说完了就请吧。长苏刚服下冰续丹,该睡了。”

萧景琰闻言点了点头,向梅长苏递去一个眼神,梅长苏欣然颔首。

一旁的蔺晨唯有扶额。

 


萧景琰和蔺晨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一路无言。萧景琰踟躇片刻,最后驻下了脚步,回首等着蔺晨上前。

“殿下还有事要问?”

萧景琰客气地笑了笑,“我还未向先生道谢呢。”

“不必。我是替长苏制的药,又不是替殿下。”

萧景琰也不恼,大概真把梅长苏说蔺晨就这脾气的话听了进去,只沉吟了片刻,又道,“先生大才,今后……还望先生不吝指教。”

蔺晨一窒,眼眸微阖,却是笑了,索性就着萧景琰的话头,“诶,那是自然。来日方长嘛。”不等萧景琰答话,突然一唱三叹起来,“哎呀,我还没去应募充军呢,先走一步!”说着便冲萧景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留下萧景琰兀自站在原地,对着蔺晨的背影若有所思。

“来日方长……方长……”

 


北堂之内,梅长苏掩了掩裘衾,却迟迟没有就榻,一双手不安分地揉搓着衾被。

“苏哥哥!”飞流蓦地从梁上飞身而下,惹起一阵扬灰,紧紧挨到他的榻前。

梅长苏吸了吸鼻子,作势挥走那早已没入旮旯的尘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飞流的发。“飞流啊,你说你蔺哥哥——”

“坏!”

梅长苏一时失笑,是了,飞流能知道些什么,他心下繁乱,面上依旧波涛不惊,对着飞流仍是往日那般宠溺。“对对,你蔺哥哥最坏了。”

“睡觉!”

“行,都依你。”

裘衾发出一阵悉索碎声,飞流满意地点了点头,守着梅长苏睡了过去。

 


-待续-

 

***蔺晨翻了好多白眼哟

***一些引用相关

*谁把输赢局上夸,谁又惜逝忽若浮

前句引自钱俶《宫中作》,指此战的胜负;

后句引自阮步兵《咏怀•其三十二》,指此战后梅长苏是生还是死

*钟柬之这个人是我编的,钟取钟繇的姓,柬之取陆柬之的名

*颜如蕣华,美目淑貌,才秀藻朗,如玉之莹。

前八字说长得美,后八字说有文化,后八字出自曹植给曹丕的诔文情书

***最后,如果发现许多flag,这不是你们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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